舉凡修仙界，想要把話問明白，把事弄清楚，不打一架，多半人是不會說實話的。

這話用在師叔祖和阿瀅身上，同樣在理。

打完一架，彼此亮了亮底牌，才能有平等對話的資格。

阿瀅在看到徹天戟擋在身前的剎那，心裏就已經明了，炎十六有心維護她，必然是看出了不妥。算起來，她與老人的這一戰，己方亮出的底牌算起來甚多，可是呢，阿瀅不在乎。

她在乎的是有個合情合理的說法。

且不說故意設局將她騙回來，單單是編排錦掌門，她就忍不得。

好端端的人被死亡了，這事兒，也無怪乎她怒。她要是不怒，枉為人！

這臉，細算起來就只撕破了一半，還沒撕完全。阿瀅看著地上那一截截的朽木，嘖嘖稱奇。“老人家好本事呀，化腐朽為神奇，若非本少宗主靈機一動，恐怕就要葬身枯手之下了。誰成想，如今成了不中用的木頭。”

師叔祖喜怒不形於色，“哦？這話有道理。”

阿瀅自討沒趣，這才重新坐回位子。被老人那堆枯手惡心的隔夜飯都快吐出來，打一架這麽遭罪，本想言語譏諷惡心惡心對方，哪成想這人呀，不愧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，楞是油鹽不進。

炎十六看著她，覺得這樣的小姑娘，性情純真，極為可愛。倒有幾分那人的影子。

行家一出手，就知有沒有。阿瀅和師叔祖一戰，不僅是證明了自己的實力，也擺明了她的姿態。

她，還有整個的靈丹宗，都不是能甘心被人玩的團團轉的傻子、憨貨！誰要想把他們看成憨貨，那麽，阿瀅不介意，把對方打的連爹娘都不認識。

人選很多，偏偏她選了一塊最為難啃的骨頭，現下可好，殺雞給猴看，雖然那雞沒殺成，可一地的木頭安安靜靜躺在地上，已經是強有力的震懾。

歲月之力，越是活的長久的強者，越應該明白歲月的可怕。

阿瀅這一出鬧的，算是捏在了老人軟肋上。

師叔祖端然高坐，此番模樣，像是先前和阿瀅打鬥的人不是他似得。

阿瀅沒他這麽會裝，笑了笑，“我就想知道，您老對著那錦寒霜，到底是怎麽說的？”

誰也沒想到她會問這句話，段沿山心裏湧出一個荒唐的想法，乖乖！你連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都沒鬧清，就敢對師叔祖出手？膽子也忒大了！

阿瀅膽子大不大她不清楚，但她向來認為自己是有原則的。

她不說話，老人卻開口。“北周戰局緊要，靈丹城不可失。老朽換成錦掌門身死，為的是激怒錦寒霜。沒想到，招來了少宗主。”

聽起來，算是尚能入耳的解釋。

只是，這解釋占了三分，剩下的七分盡是懷疑。

就如同段沿山所問的，錦掌門到底和少宗主有何關系？

能不顧一切，甚至連興師問罪都忘記，偏偏因這事兒就能打的天翻地覆。若說沒關系，誰信？

炎十六的眸偏轉向小姑娘坐的方向，淺淺疑惑終是落在了心頭。好似那冬日降下的雪，潔白，微冷。拂袖揮去，潔白之下到底隱藏了什麽，越是看不清，越讓人記掛在心。

只是這話，阿瀅是不打算答的。她避重就輕道，“無他，只是覺得，師叔祖行事，未免太光明了些。”

光明，黑暗的反面。

堂堂師叔祖，不擇手段，毀人聲譽，攻敵攻心。

沒有什麽緣由，她就是看不慣。

這答案，一如既往的利落。聽起來，是她行事的風格。

不管不顧，遇事只要認準一個方向，一條路走到黑。有執念的人，總是更難勸說。

師叔祖不驚不怒的看著她，眼底波瀾橫生。

一道計謀，試出兩人深淺。阿瀅，阿瀅，靈丹宗少宗主，還能是誰？

......

錦國。

刺錦山。

雪落了一地。

壓在枝頭沈甸甸的。

錦秀央坐在梨花樹下，神情悵然的看著從遠方奔波渡來的靈信。

信是師叔祖發來的，大抵有些興師問罪的意圖。

藏青色的長袍裹了層層白雪，更添幾分仙風道骨。常年在這刺錦山，寂靜了多少年。猛然聽聞北周起了兵戈，這才趕緊去救。繁星城的危機解除，他仍是安安靜靜的回到這裏。

年紀越大，越是念舊。喜歡這片落滿歡喜落滿憂愁的故土。

起初他驚喜欲狂，得而覆失的喜悅幾乎要將他整個身體撐破。可接下來的內容，看的這個一派掌門緊鎖眉頭。

“令郎多才，死地覆生。一去十九州，不想三年，倒戈而來。”

師叔祖的話含蓄裏透著鋒芒，讓錦秀央不自覺的捏了捏掌心。掌心有汗，得知獨子尚在人間，又聞正與北周為敵，知子莫若父，錦秀央是理解他的。

阿裳那孩子死在靈丹城，對於那城的厭惡，也在情理之中。只是，與北周為敵，便是與這片故土為敵。

這讓他如何是好？

“回信師叔祖，就說錦某知道了。”

說完這話，他的神情微冷，透著漠然。眼睛望著天邊的雲，心底的主意早就纏成了繭。試問，天底下，又有幾個不偏向親生兒子的父親呢？

縱是師叔祖來信指責，又有何懼？

能活著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，寒霜的那孩子，並沒有做錯什麽，他只是做了當下他想做的事情。

威嚴不減當年的錦掌門輕輕撫了撫衣袖，似乎要將那諸多的看不見的塵埃一並撫下去。

年輕人，總是有著年輕人的想法。總不能因為他們血脈相連，做父親的就要阻止兒子，斥責兒子。

錦秀央釋懷的笑了笑，三年的時間裏，這樣的笑容並不多見。

更多的時候，他是威嚴，不茍言笑的。

阿念立在一旁，“爺爺，寒霜哥哥要回來了？”

錦掌門慈愛的看了他一眼，並不追究孩子亂了輩分。

阿念長身玉立，看起來已經是個相貌英俊的小少年。唇紅齒白，笑起來格外純善。

多多少少，望著他，常常讓錦秀央感懷自己失蹤在靈丹城的獨子。

天可憐見，他的兒子，回來了。

“那爺爺打算怎麽辦？”

時隔三年重回北周，竟是磨亮了鋒芒將刀尖對準北周。養了這樣的兒子，任誰都會煩心。

錦秀央摸著阿念的頭，寬厚的笑了起來。“傻孩子。既然是他要做的事兒，便由他去做。出了事，大不了爺爺給他擔著。”錦掌門滿是自豪的擡起頭，“誰讓爺爺是他老子呢。”

######

把這章標題定為“情”，我覺得是很合適的。短短的兩千三百字，我寫了師徒之情，父子之情。雖然都是側寫，可美好的東西，換個角度來看，依舊有味道。

希望大家喜歡哈。

日常感謝大家支持，謝謝你們的陪伴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